艾拉斯重新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的事了。
和沉重的眼皮打了数秒的拉锯战，他总算是完全睁开了眼。背后的柔软触感让他明白自己是躺在床上，视野的一角似乎看到了人影，他稍稍转过头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总算是醒了啊，感觉怎么样？”在精灵宫殿的客房里，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的格斯向他问道，腿上还摊着一本打发时间用的书。
“糟透了。”艾拉斯用干涩的声音回答。
“哪里不舒服吗？”格斯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醒过来就看到张丑脸，你说能好到哪里去？”
“我看你小子还是继续睡着吧，永远地。”格斯咬着牙说，紧握拳头，手上爆着青筋。他用拇指按压其他手指的指节，让关节发出爆响。
“我也不奢求有女孩坐在床边守着我醒过来了，但一睁眼看到张男人的脸也……实在太扫兴了吧。”
“这是对救命恩人该说的话？搞定那个怪物之后我一回头居然看到你倒了下去，那时林子还在烧欸，我背着你跑了好几个小时，忘恩负义也得有个限度吧。”
艾拉斯突然想起了昨夜的那场仗，尸群、大火还有巨人，一切回想起来有种奇特的距离感，仿佛那只是很久以前做过的一场梦。
“那之后，怎么样了？”
“北山骑兵在山间扫荡了一个来回，把看到的招魂塔全拆了，那些矮人回来都说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没品位的纪念碑。后来驻守在东方边境的精灵赶到了，直到现在他们还在清理那片战场。情况很糟，如果不是有白沐河隔着火都要烧到宫殿附近来了。森林被烧荒了一大片，像黑炭一样的尸体数都数不过来，他们没法从里面分辨出精灵的遗体，最后只能放着不管，听说是你出主意放火我真是吓到了。”
格斯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后突然微笑起来，再度开口：“没当成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艾拉斯这才想起昨夜他曾想牺牲自己去换取转机，要不是格斯带着北山的援军突然赶到，他的一生真的得到昨夜为止。
能捡回一条命固然是值得高兴的，只是现在想到下定了那样的决心，却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总归会感觉有点……羞耻。
“挺好的，能从床上醒过来总好过名字被刻在纪念碑上。”
“是吗？”格斯还是笑着，伸手握起了艾拉斯的手掌。
艾拉斯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喂你干什么？不是女孩守在床边觉得有些遗憾不代表我真那么寂寞，我对男人没兴趣的。”
但当他准备抽回手时，格斯突然五指用力，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
这时艾拉斯才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格斯的嘴角确实在上扬，但那双眼睛却毫无笑意。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感到大事不妙。他太清楚了，那是格斯真的生气时才会有的表情。
下一个瞬间，格斯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开始扭转起来。
“喂喂喂喂停下！关节！关节发出的声音不对劲啊！”
关节被拧到极限的疼痛让艾拉斯不得不跟着格斯的动作翻转身体，到最后，变成了他俯趴在床上，一只手被格斯拧着贴在背后的姿势。
“痛死了，撒手！”
“我从诺雅那里听说了，你也是挺会逞英雄的，啊？我们要是晚了一步，你小子只怕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回来了吧。”格斯冷冷地说，因为艾拉斯挣扎得厉害，他干脆一脚踩到他背上。
“那不是没办法吗？我又不知道你带了援兵过来，那种情况，总归得有人站出来吧。”艾拉斯大喊。
“说得挺高尚，但我还不了解你？臭小子，你肯定就是一时脑子发热就那么干了吧。”
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声响让争吵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啊！”从门外踏进房间的伊兰娜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和艾拉斯还有一脚踏在他身上的格斯沉默着对视了许久后，她突然红着脸低下头去：“打扰了！”说完她就要退出房间。
“等等别走！”生怕好不容易出现的救命稻草就此溜走的艾拉斯大喊。
“怎么了，他们在干什么？”又一个访客出现在伊兰娜身后，探头朝屋里望去。
是换上了长裙的诺雅，当她看见两位男士的架势时先是一愣，随后才缓缓开口：“这是你们人类男孩子之间特有的……游戏？”
“先不管你产生了什么误解，你有见过拧胳膊玩的吗？快救我！”
“总之打闹完了就到殿堂来，我父亲要见你们。”诺雅说完，丝毫没有制止格斯的意思。她拉着伊兰娜离开了房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没多在意接下来房间里发出的惨叫。
“该死，没知觉了。”待到格斯的私刑结束，艾拉斯精疲力尽扶着自己变得麻木的肩膀，瞪着格斯抱怨。
但格斯却只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闷声不吭。
“你变哑巴了？”
格斯终于是开口了：“艾拉斯，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一个普通人，总归不会那么轻易就拼上自己的性命。”
艾拉斯突然不说话了。
他昨日的举动，在精灵们看来，或许十分英勇高尚。但格斯了解他不是那种人，艾拉斯和那些流传于英雄故事愿意无私献身的主角们毫无共通之处。艾拉斯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勇敢和无私，那时的濒死恐惧还有悲伤现在回想依旧清晰。
自己会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想要补偿自己过去的无力？又或者只是出于仇恨去破坏亡灵术士们的计划？每一个能举出的理由看似正当，细细推敲却又有些苍白无力。剥离开这些表面的借口，真正回想起那时处在深处的想法时，连他本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想要寻求解脱。
特丽莎的死已然成了心结，那是一道枷锁，无时无刻不在强迫他去做对自己而言过于沉重的事情。编造巨大的谎言，成为一名法师，猎杀边境的强盗，追查流浪巫师的行踪，就这样孤僻地度过了近十年。
他本应死在边境，能像这样存活至今，只是因为他踩着特丽莎的尸体存活，又鸠占鹊巢地夺取了埃尔的灵魂和地位。像一个袭击生者的亡魂，以他人的死亡作为自己的食粮，这让他时常觉得自己活下来是件肮脏的事情。
他懦弱，却又不在乎牺牲，因为他几乎一无所有。
“不要随便那么做了，每年都要给一个蠢货扫墓，想想都怪麻烦的。”格斯突然说。
艾拉斯心里微微一动。
自己这几年，也并非一无所有。“艾拉斯”活过的痕迹，还是有留存在这个世上的。有人会为他的轻生发火，至少自己死了过去很久，也起码会有一个人站在坟前悼念，就像自己记得特丽莎，这个世上就还留着那名少女活过的痕迹。虽然和伊兰娜算是相识不久，大概她也会记得艾拉斯这个人，毕竟……也算是给她留下过深刻印象吧。还有被自己救下的赫那，然后是露西安……
想到这里艾拉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把奇怪的念头从脑子里去掉。怎么会扯上露西安呢？自己如果死了，那个大小姐恐怕会穿着盛装到墓前庆祝一番吧。
不管怎么样，艾拉斯未曾像此时这般，如此感激自己唯一的朋友。
“当了次英雄让你这么得意啊，说教狂魔？”但脱口而出的还是言不由衷的话语。
格斯这一次真心地微笑起来，他总能一眼看穿艾拉斯的心境变化。
“我也算不上什么英雄，毕竟只是执行了精灵王的指令。”
“啊？”艾拉斯突然愣住了。
“你惊讶什么？你觉得凭我一个人能找到矮人的援军的位置，还精准地带到战场？昨天中午是精灵宫殿的传令猫头鹰找到了我，把亡灵入侵的消息传给我，让我去找到矮人的军队。让矮人兵分两路，骑兵从后方绕行进攻悬崖，步兵直攻战场，这都是精灵王的指示。一直是猫头鹰给我带的路。”
艾拉斯感觉到了不对劲。格斯的叙述，和他昨天的经历有很大的出入。
精灵王召集士兵，是在北方聚落遭毁后的黄昏。正是因为亡灵的袭击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紧急召集的精灵士兵数量并不多，这也是那场仗会那么惨烈的原因之一。
而格斯接到传令，却是在中午，那时北方的聚落甚至还没遭到袭击。也就是说，利用猫头鹰指示格斯的，另有其人。
现在想来昨日的遭遇战相当诡异，精灵的战斗惨烈至极，但矮人一插足战场，便以压倒性的优势让整场战斗落幕。如此对比，精灵的牺牲就显得没必要到有些可笑的地步了，矮人的奇袭如同精准刺向要害的利剑，就像完全掌控着敌人的布置，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将能想到的线索串联起来，他很快就有了头绪。
“赛瑞莉安大人在什么地方？”他一脸正色地开口提问。
数分钟后，精灵宫殿的屋顶，也就是石窟所在的山体顶端，穿着黑袍的赛瑞莉安站在那里，肩膀上站着一只乌鸦，水银色的月光倾泻，照亮她的面容和苍白的长发。
“在一个人赏夜景？”她背后传来声音，屋顶的人数增加了一个。
是艾拉斯，他沿着宫殿内部的台阶走上来。
“你醒了呀。”赛瑞莉安回身，露出微笑。
从这里可以望见宫殿之外的林间闪着篝火的亮光，喧闹的人声从那边传来。那是战后的庆功宴，虽然牺牲惨重的精灵们铁定是没有心情庆祝，但他们必须得招待一下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矮人们，这是应尽的礼节。
“来得正好，有样东西要交给你。”赛瑞莉安拿出一个装着莹蓝色药水的玻璃小瓶，递给艾拉斯，“幻形药水，能改变服用者的外貌的魔药，你回头把这个交给精灵王。”
“就是这个药修复了他的脸？”
“准确地说不是药的作用，而是我附在上面的咒语，魔药只是帮助咒语生效的引子。这个咒语严格来说应该归类于诅咒，它能按照施法者，也就是我的意向改变对方的外貌，几乎是永久性的。只不过这个诅咒很薄弱，只要当事人情绪出现波动就会暂时失效，情绪失控就会被破除。”
“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
赛瑞莉安笑着摇头：“我有点累，不想见他。待会儿就由你代替我就好，反正他肯定已经决定参战了。”
“是因为你们见面会比较尴尬吧，因为你故意没有提早告诉他亡灵入侵的消息。”艾拉斯把小瓶捏在手里，突然语锋一转，直视起赛瑞莉安的眼睛。
赛瑞莉安显出了惊讶的神情。
“我从格斯那里听说了。给他传令的猫头鹰不是精灵王的信使，而是你的使魔吧，和那些乌鸦一样。我可不觉得精灵驯养的鸟能完成那么复杂的指令，这使魔本来就是你借巫术用影子造出的东西，本质都是一样，换个外形对身为三贤者之一的你应该不难。”
赛瑞莉安沉默不语。
她的反应让艾拉斯确信了自己的推断。能在下午给格斯传令的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知道格斯作为北山国使者的身份以及北山国的士兵正经由赛迪安行军的情报，还有一个就是得在下午之前察觉到亡灵的军势要进攻赛迪安。再联系起亡灵袭来时精灵王对赛瑞莉安的质问，答案显而易见。
“你早已经预见了亡灵的入侵，对么？”
一个推论出来，就会逐渐串联起许多线索。在前天晚上石窟宫殿的餐桌上，赛瑞莉安就执意要求他们留在石窟宫殿。
赛瑞莉安还是没说话。
“你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精灵王，原本赛迪安北方聚落遭袭是可以避免的，精灵王也可以提早集结更多的兵力，减少牺牲。又或者，你可以联系精灵和矮人，让他们配合进攻，好吧，我就直说了，你是故意让那些精灵枉死的对不对？你在背后扩大牺牲，却又控制住了胜负，为什么？”艾拉斯目光如炬，质问眼前的贤者。
他的语气钢铁般冷硬，一反常态地省去所有的敬语。
但他必须问清楚，即便得罪眼前的巫师。赛瑞莉安是整支使者队伍的领头人。如果她抱存异心，是绝不能继续和她同行的。
许久，赛瑞莉安再次轻轻微笑，平静地说道：“精灵王赫斯兰达曾经是一个强大的战士，但那是曾经。一千年，就算是对精灵来说也太漫长了。精灵有多么厌战，你应该见识过了。我问你，要把这群精灵从和平的幻梦中唤醒，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赛瑞莉安眯起眼，认真地和他对视。
她的眼睛深邃，借着月光瞳孔映出所见之景，好像深湖之中沉着璀璨的星辰，透着无形的压力，让原本是来质问她的艾拉斯有那么一瞬间心生退意。
他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名巫师迷人笑容的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他当然清楚地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仇恨——亡灵造成的牺牲越大，精灵对亡灵军势的仇恨也就越深。赛瑞莉安就是要让这种仇恨大到足以驱使他们主动参与对抗亡灵的战争，而且还要附上悲壮的战意。
北方聚落遭袭还有昨夜战斗中牺牲掉的精灵，就是为此献上的贡品。
“让他们成功避免太多牺牲的话，他们很可能会继续消极避战。所以我给他们的怒火堆好了木柴。不过，你昨天的表现，也是很抢眼啊。”赛瑞莉安幽幽地说。
艾拉斯终于扛不住那股压力，别开了视线。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喜欢你的做法。这样做，和那些践踏底线的亡灵术士没什么区别。”沉默许久，他这样说道，随即转身。
赛瑞莉安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到他走下阶梯。
半个钟头过后，石窟宫殿殿堂。精灵王召见了使者一行，艾拉斯、格斯、伊兰娜都到了场，和上次一样，王子阿斯兰和公主诺雅都站在殿堂的一侧，不同的是这一次殿堂里站了好几个精灵侍从。
精灵王完全没在意赛瑞莉安的缺席，似乎早已经料到，在和三名使者寒暄过之后，他讲出了自己的决定。
赛迪安将参加到这次战争中来，作为帝国的盟友，他们将派出五千援兵协助帝国构筑防线。
五千精灵的援兵，说实话并不算多。但考虑到赛迪安以后自己也得防范亡灵的入侵，这也是无可奈何。
而且重要的是赛迪安表态参战，使者的联合提案便可以宣告达成。
“赛迪安也会派出使者加入你们，协助你们前往南方借取援兵。”精灵王说着转向阿斯兰和诺雅所站的方向，“诺雅，我的女儿，你过来。”
诺雅应声走上前，站到被召见的三人的前方，和精灵王面对面。
“我委派你作为赛迪安的使者，协助他们。”
诺雅眨了眨眼，随即面露喜色：“明白了。”
“父亲？”阿斯兰惊异地出声，几乎要走上前来，却被精灵王以手势阻止。
“在你离开之前，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精灵王以眼神朝一名侍从示意。
那名侍从走过来，双手捧上一支箭。
漆黑的箭矢，纺锥形的箭头上带着螺纹。“哈罗德之角”，以精灵王的坐骑，那匹独角兽之王的角尖打造的箭矢，精灵王书写历史的另一支神箭。
诺雅怔怔地接过这支箭，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一路不会一帆风顺，你拿着这支箭，在必要的时候使用。”
诺雅很珍惜地握住箭身：“我知道了，谢谢您，父亲。”
隔着面具，众人皆无法看清精灵王的表情，但那眼里的慈爱，却是显而易见的。
精灵王伸手，抚摸诺雅的头：“你会为人类而战，或许是命中注定的。”
“父亲？”诺雅有些困惑地抬眼看他。
但精灵王并没有再多做解释，转向了其他三人。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他说着看向伊兰娜，“首先，来自圣城的使者。”
又一名侍从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条用银线穿起的琥珀吊坠。
“这是北洲神树的树脂凝成的琥珀，附有生命之神雅凡娜的力量，会对你有所助益。”
“十分感谢，陛下。”伊兰娜不失礼节地接过吊坠。
“然后是你，丹顿九世的徒弟。”精灵王转向格斯，“你带来了矮人的援军，扭转了战局，功不可没。我要赠予你东西已经别在你的腰间，那柄剑，是我的女儿擅自从宝库中拿出借给你的，现在，它正式归属于你。”
格斯愕然，下意识地看向诺雅，显然他并不知晓这剑是诺雅从精灵王的宝库“偷”出来的。
诺雅心虚地别开脸。
格斯在心里泛起苦笑，对精灵王行礼：“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还有，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父亲？”这句话让诺雅惊叫起来。
“——旅途之上希望你能保护好她。”精灵王继续说，然后看了眼诺雅，“怎么了，诺雅？”
“没，没什么。”发现自己会错意的诺雅脸瞬间红的像是熟透的番茄。
格斯疑惑地瞥了眼诺雅，将手放在心口向精灵王回应：“定当竭尽全力。”
“最后，来自帝国的法师。”精灵转向艾拉斯，“你在关键时刻想出了阻挡亡灵的奇策。”
最后一名精灵侍从上前，捧着一张羊皮纸，那上面写着奇异的符文。
“这是你们人类已经失传的神代文字。人类已经无法使用神代的语言，但如果利用‘神骸’的话，说不定能和符文共鸣。这里写着的是你所持的‘神骸’的主人，那位炎神的名字。把它记好吧，借助这个，或许你可以发挥神骸真正的力量。”
“感谢您，王上。”艾拉斯接过羊皮纸，出神地盯着那符文，“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王上，赛瑞莉安大人托我将这个转交给你。”艾拉斯也适时地将赛瑞莉安的魔药转交给了精灵王。
精灵王无言地拿过那个小瓶。
“明日我会安排马匹，带你们从南面离开诺瓦森林。请允许我最后招待你们一晚，再度启程之后，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森林的子民。”
至此，联盟之中四个国家的使者，终于组成了一支队伍。
众人最后一次行礼，跟着侍从们离开殿堂。
侍从和客人皆已经离开，偌大的殿堂只有父子相对而立。
“你觉得我不应该放她走？”精灵王突然开口。
半晌的沉默后，阿斯兰回答：“如何真的和那个预言有关，那她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您应该知道的，父亲。”
“我也曾想过让她作为精灵平安活过一生。但是，阿斯兰，没有人能逃避命运，我们只能去面对。那时候圣城的人类的也是想竭力回避预言，但是你看这场灾难，多么响亮的一个耳光。而我们也是一样，昨天的遭遇，就是一堂课。”
“但如果她的身世暴露，她要面对的命运，是她负担不起的！你只是在害怕亡灵为此再次进攻赛迪安不是吗？”阿斯兰突然激动起来，瞪视自己的父亲。
“我把她当亲生女儿，也愿意守护她，但我也是这个国家的王，我也得守护赛迪安的子民。而且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爱上一个人类，还是亲自举起弓去战斗，诺雅有她自己的意愿，不管你再怎么倾心于她。”
阿斯兰顿时哑口无言。
“人类和精灵是不一样的，这句话，看来应该更适合送给你。”精灵王轻轻叹息，转过身去，“毕竟诺雅她，原本就不是精灵。”
他拿起握在手里的装着幻形药水的瓶子凝视起来，回想起了自己和赛瑞莉安初次见面的时候。
也是在这个殿堂，当时那个穿戴黑袍的巫师还是一头黑发，她就站在自己的王座前，带着一柄剑，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赛迪安的君王，我想请求您，收留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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